拉垮的金秀贤，拉不垮的Prada
来源/远川研究所
撰文/徐嘉
2013年冬，《来自星星的你》在亚洲制造了一场罕见的文化和消费狂欢，把“千颂伊同款”、炸鸡啤酒、和土味情话“You are my destiny”这三样东西，捧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全民话题。
相比于成名已久的全智贤，这场韩流风暴的最大赢家，还得是饰演男主角的金秀贤。在这一年，他光是在中国就狂揽35个各类代言，吸金超5亿人民币，此后更是长居韩娱收入和人气榜的TOP3。
金秀贤曾代言的广告
不过，金秀贤的爆火持续了12年，但塌房只用了三个周。
2025年2月16日，24岁的韩国演员金赛纶自杀身亡，22天后，其遗属通过媒体控诉金秀贤是将她推向死亡的元凶。指控包括：从她15岁起保持6年的秘密关系、强制终止她的演艺事业、操纵舆论并对其发起近400万人民币的追债函。
金赛纶最终在金秀贤37岁生日当天自戕离世，12年前宣称“要找比自己小20岁还愿为自己死的美眉做妻子”的金秀贤，这天在Instagram发出满屋的生日礼物，配文：“Thank You！”
金秀贤生日当天在INS上发布的感谢动态
这种丑闻在韩娱史上并非首次，后续的剧情也很相似：事发2天后 ，金秀贤一名拥有46万关注量的头号粉丝宣布脱粉，其个人账号至今也掉粉105万；4天后，金秀贤从“全盘否认”到“局部承认”了两人关系，但坚称始于对方成年后。
3月31日，他召开了没有提问环节的发布会，手握台词哭着否认了所有证据和指控，还要起诉金赛纶遗属和爆料媒体——11天前，对方公布了他在金赛纶家赤裸下身洗碗的照片，他谴责此举“未经本人同意，诱发了他的性羞耻感”。
金秀贤生3月31日发布会
网民和铁粉吵得不可开交，媒体选择性噤声保持观望，双方对峙在不断发酵，但商业市场已经先行做出反应：超过10家品牌接连宣布与金秀贤暂停或解除合作，其参演的综艺节目也宣布删减其镜头。
在一众“割席”的品牌中，围观群众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——Prada。
2024年，金秀贤跳过考察期成为Prada全球品牌代言人——这被视作对其名誉的高度认可，毕竟他曾是“狗仔队都放弃跟踪的纯洁艺人”。但在丑闻爆出2天后，Prada就借官方旗舰店客服，给出“取消合作”的回复。
迅速切割并没有阻挡群众对Prada的嘲讽——在过去的十几年里，Prada在代言人问题上屡屡翻车，前车之鉴包括裴珠泫、朴灿烈、郑爽等一连串名单，有网友调侃：Prada财报增长靠的不是卖包，而是靠收违约金。
但奢侈品品牌们，真的会因为代言人翻车而受冲击吗？事情恐怕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个样子。
01
一次事先不张扬的猎杀
先来复盘一下金秀贤的这次丑闻。
事关金赛纶和金秀贤的纠纷，绝不是一场简单的八卦。争议的根源在于，这名以乖巧幼态人设位居顶流的中年男性，是否长期利用权力资源优势，对未成年人进行侵害。
2000年7月出生的金赛纶，9岁即获最佳新人奖；10岁主演的《大叔》成为2010年票房冠军；13岁斩获电影界最具份量的的青龙奖。是韩国公认的实力派童星。
但她在戏外并不容易。作为家中的经济支柱，幼年金赛纶曾顶高烧在零下27度的雨中拍摄自杀戏份，长期睡在汽车后排，还在学校屡遭霸凌。尽管如此，她还是救助流浪动物长达8年，在朋友眼中坚强善良[5]。
对比之下，金秀贤早已经身处金字塔尖。他背靠国民演员、GDP功臣、SM第三大股东裴勇俊[6]，借2013年《来自星星的你》在亚洲闻名，此后置办豪宅投资，创办经纪公司，2024年又因主演Netflix《眼泪女王》重回巅峰。
两人年龄和境况迥异，本不该存在交集，至少不是以“恋人”的名义。
特别是在2020年N号房事件后，韩国将性同意年龄从13岁上调至16岁。法律明确规定，19岁以上成年人若与13-16周岁的未成年人发生性接触，即构成性犯罪，不论对方是否“自愿”。
法律要�；さ�，正是年幼的“金赛纶们”：
它看似限制年龄，实则是防止成年人借自己在心智、资源和话语权上的绝对优势，对未成年人进行诱导、操纵乃至胁迫。这种关系有时以甜言蜜语或赠礼的迷惑形式出现，依然难掩其本质的权力滥用和侵略性。
所谓“大叔萝莉恋”，从不关乎爱情，只是赤裸的权力压迫——尽管这点常被文艺浪漫叙事遮蔽。
到了2020年，正值转型期的金赛纶离开著名的YG娱乐，加入金秀贤初创的Gold Medialist公司，三年仅出演两部小网剧，事业近乎停滞。其遗属指出，她还被要求无偿辅导新人，长期打白工。
这是继情感剥削之后，更加结构性的资源压制。
2022年5月，金赛纶酒驾撞上变电箱致周边商店停电，她逐一上门道歉并做出赔偿，但公关缺席，舆论恶化，她被列入禁演名单，被公司提前解约，只能在咖啡馆打工。但媒体依然持续用假新闻炒作她的“崩坏人设”，污蔑和抵制的声音致她最终失业，因抑郁多次自残，此后消失在公众视野中[7]。
直到2024年3月24日，金赛纶在INS发了一张和金秀贤的合影，旋即删除。金秀贤很快否认恋情，也加剧了舆论对金赛纶的围攻。后来遗属澄清，那天金赛纶是收到来自金秀贤公司追讨约347万人民币的催债函，求助无果才出此下策。
这笔债务原是金秀贤公司强行替金赛纶终止拍摄《猎犬》所造成的赔偿，该由公司和艺人共同承�！率瞪�，韩娱经纪公司长期存在“奴隶合约”或“吸血鬼条款”现象，例如和艺人建立收入分配严重不均的合约，截取或冻结艺人片酬，制造出艺人“无法还款”的假象，以此实现对艺人在心理和职业上的双重钳制[8]。
而主导这场围剿的话事人金秀贤，呈现出令人瞠目的冷漠，公众借此重审他的过往，又发现不少劣迹：
早在2010年，他公开对15岁的童星南志铉表示：“她像狐狸，我嫉妒她到难以入睡。”2012年，又称13岁的金裕贞“期待她长大后与我演情侣”，并在片场突然抱住对方。
2013年，25岁的金秀贤甚至大谈自己的择偶观：“要比我小20岁、还要愿意为我而死”[9]，同年，改编自真实事件的《素媛》上映，掀起�；の闯赡耆说墓刈�，但没人揪出金秀贤观念中的不妥。
毕竟，在前后辈等级森严的韩娱系统中，质疑顶流的代价极高。
揭发者面临的可能不止是事业终结，还有粉丝围攻和公关操纵下的舆论霸凌。看看最近，金秀贤方也正极力把事件向“成年后恋爱”上淡化，劣迹娱记李振浩还放出伪造录音，试图攻击逝者品德来转移舆论视线。
这种污名化指控者、稀释权力议题、制造道德反转的手段，是全球范围内处理明星丑闻的常用手段，在财团利益盘纵的韩国尤甚。
回望金赛纶的遭遇，她的死亡绝非能用个人自由意志假以开脱：冷漠的金秀贤、纵容剥削的韩娱体系、为利益噤声的媒体、操纵舆论的假新闻、双标且健忘的大众，为犯罪开脱的文艺，都无法从中免责。
怎么看，这都是一场有预谋的结构性猎杀。
02
铁打的大牌，流水的顶流
尽管金秀贤在道德泥潭中越陷越深，但他的撒泼打滚却很难溅大金主们一身泥。
事实上，奢侈品代言人的暴雷早已是家常便饭，只要能够迅速切割，对品牌的销量和声誉几乎没有影响。
奢侈品界有六大蓝血和八大红血品牌之说。其中，除爱马仕从不做大众营销外，其它的品牌都或多或少为业绩或市场着想，聘请过自己的代言人，有的偏好流量明星，有的瞄准超�；蚴盗ε�。这一趋势在2016年的中国市场愈发明显，�；鱿嘁�，代言人丑闻也时常爆发[10]。
这些年来，身为六大蓝血之一的Prada在选代言人这件事上，是当之无愧的“非酋”：由于偏好流量明星，从2020年开始，有超过6名和它紧密相关的明星被曝出丑闻，每一次都把Prada送上风口浪尖。
Prada解约代言人也越来越娴熟。
金秀贤被爆丑闻2天后，Prada就宣布与他终止合作。早在2021年1月，它只花1天就决定终止与被爆逃税代孕的代言人郑爽维系仅8天的合作。2022年9月，李易峰被官方通报嫖娼后仅1小时，它就迅速撇净了关系。
面对合作艺人的道德污点或违法行为，Prada不做价值判断，有时甚至避免公开声明，只默默删除过往宣传做冷处理。毕竟，对这类高端定位的奢侈品牌来说，伴随丑闻而高频出现在公众视野并非喜事。
这点也敏感地体现在股价波动上。
2025年3月10日金秀贤丑闻爆出，Prada次日的股价低开高走，振幅接近19%，尽管在3月12日宣布终止合作，但Prada的股价还是一路下跌，3月10日到4月2日间股价跌幅迫近16%。历史上，李易峰被曝出丑闻后，Prada的股价也是一路走低，月跌幅超过17%[11]。
Prada意识到了这类周期性舆论风险，在最近几年陆续与乒乓球运动员马龙、篮球运动员杨舒予和中国女子足球队等更“低风险”群体展开合作；还采用了多层次合作模式：从品牌大使、地区代言人再到全球代言人，既保证了有针对性的市场营销，也分散了代言人丑闻可能带来的风险[12]。
不过，尽管股价受到波及，Prada的业绩却总是对丑闻免疫。
就在郑爽丑闻被曝出的2021年，Prada集团总营收大增41%，除日本外的亚太市场超过欧美成为Prada最主要的收入来源，其中，仅中国大陆的销售额就比2019年增长了56％[13]。
2022年9月，李易峰被爆丑闻，Prada的股价下跌一个月但又回升到更高点，集团全年营收大涨24.8%，毛利率创下自2011年港交所上市以来新高的78.8%，净利润涨了58%。在这年的财报中，首席执行官特意提到“中国市场成为集团重要增长引擎”[14]。
到2024年，Prada集团收入同比增长了17%，连续四年获得两位数的增长，力压爱马仕、LVMH和开云集团的增速[15]。亮眼的业绩之下，Prada百年来沉淀出的品牌核心价值和商业韧性功不可没。
实际上，越顶级的品牌，和代言人之间越像是“我赋能你，而不是你代言我”。
从聘请代言人以来，Prada从不指望20多岁出头的年轻明星来参与自家任何“创新性”的品牌建设，只要Ta们做好自己“流量工具人”的身份，谨遵合同中的“道德约束”，像当年的蔡徐坤打响Prada在年轻人中的认知度一样，就能完成自己的任务。
作为回报，它也会用自己的顶奢身份，为合作艺人“抬咖”，提升对方的身价和名誉。但如果艺人出现丑闻，强势法务傍身的Prada也不会留情。送到天之骄子手中的金饭碗，也可以被迅速收回。
这是独属奢侈品牌的皇冠与铁律，绝非被选中的郑爽、李易峰或金秀贤之辈可以轻易撼动。
03
丑闻束缚不了有钱人
在经济学中，奢侈品可以被归为“越贵越想买”的凡勃仑(Veblen)商品：它采用完全的价值歧视，目标客群并非二八法则下的大众，而是那些几乎没有价格敏感的头部高净值人群——他们早已免于经济波动的影响，甚至在2024年全球消费紧缩的趋势下，把爱马仕买到涨价。
在这些顶级品牌的度量衡上，大众≠受众，越是有钱的阶层，越少受道德和舆论的束缚。
对他们来说，MiuMiu如何打造张元英，金秀贤究竟是不是恋童癖，都不重要。促使他们做出消费抉择的是，这件商品是否真正稀缺，能否显示出与其匹配的格调和阶层实力。
比如2021年，吴亦凡作为LV近百年首次官宣的全球代言人被曝出丑闻，保时捷、宝格丽等超过14家品牌快速与其终止合作，只剩LV一家品牌坚守，称要“等待司法调查结果公布”，4天后尽管终止合作，还是难息众怒。
就在这年，LV集团在全球收获了44%的营收增长，营业收入和现金流双高，以中国富人带头的亚太消费者，为此贡献出了37%的业绩。2022年开年，LV还在全球全线涨价，试图再次拉高其奢侈品定位。
到了2023年，LV再一次身陷争议。起因是泰国女星Lisa出演疯马秀而遭遇大众舆论猛烈抨击，而这场表演据称仅对LV内部会员开放，且得到集团CEO到场支持。顶着“用专业性为性剥削开脱”的道德争议，LV依然在2024年7月宣布Lisa为全球品牌大使。
至此，这场名利游戏的本质水落石出——对奢侈品牌来说，贞节牌坊换不来目标客群的忠诚追随，在永远有人翻车的新闻中反复占据舆论的高点才是关键，道德只是种叙事方式，这个逻辑下，丑闻甚至可以实现反向营销。
为此，品牌甚至会公开偏袒那些有劣迹的代言人，比如英国超模Kate Moss。
2005年9月， 英国媒体爆出她吸毒的丑闻，Burberry、Chanel等品牌迅速宣布与她取消合作，带来超过百万英镑的损失。但就在次年2月，设计师Alexander McQueen身穿一件印有“We love you，Kate”标语的T恤走上秀场红毯，力挺好友走出低谷，也加深了这个品牌“挑衅、戏剧化”的调性。
Alexander McQueen
次年，Kate Moss迅速复出，她的染毒史被包装为“堕落美学”，她被称为危险性感风格的代表人物，被多家品牌誉为灵感缪斯，还拿到了更多合作，年收入从丑闻前的1100万暴涨到2700万美元，登上那年福布斯百搭名人榜单，被《名利场》评为“2006年最会穿衣国际名人榜”之首[16]。
“堕落缪斯”Kate Moss
而她的前任男友约翰尼·德普，10年后身陷家暴丑闻，也同样得到品牌偏爱。
2016年，LVMH旗下的Dior力排众议助其成为Dior Sauvage香水大使，粉丝们为表支持，把香水买到频频断货，直到2021年，这款以德普“男性气质”为卖点的男香成为全球最畅销香水，每3秒钟就卖出一瓶。[17][18]
其实茅台的身影，也几乎出现在所有反腐纪录片中，但毫不影响它在高端市场的“硬通货”属性，也极少人会因为请客者拿出一瓶茅台而感到被羞辱。尽管茅台的跟奢侈品代言人翻车的逻辑有所不同，但它折射了一个道理：
对隐身于舆论洪流背后的这群人来说，Ta们不怕因言行被审判，更具诱惑力的是，Ta们知道自己拥有绝对的豁免——这种以奢侈品为外壳，本质是权力结构的存在，才是长期驱动奢侈品消费的关键因素，或者说，不只在消费领域。
权力的表征，永远不是“是否有争议”，而在于“谁有资格免于被影响”。
2025年3月19日，就在劣迹娱记李振浩发出抹黑金赛纶的造假录音当天，韩国获刑劣迹男星李胜利出现在中国杭州的夜店，与夜店男女微笑合影。这被解读为李胜利有意将经济和演艺活动搬至中国地区的舆论试水。同样的，金秀贤即使未来在韩国获刑，也不排除其借海外市场“重开”的可能。
换个角度讲：所谓大快人心的道德审判和舆论胜利，可能是留给大众阶层的幻觉，Biggest Player Always Win It All。
而在这个舆论记忆只有7秒的世界，道德感束缚不了有钱人，金秀贤也根本拉不垮Prada，后者只需要反复念一句口诀就可以了：
我很好，你不配，再见有请下一位。
参考资料
[1]《来自星星的你》5次刷新最高收视纪录，新浪娱乐
[2] 韩剧《来自星星的你》中国点击率破20亿，国际在线
[3] 金秀贤被曝广告代言费高达5亿，楚天都市报
[4] 金秀贤商业代言受冲击，或面临巨额违约赔偿 Netflix、Disney+韩剧之战再添变数，每日经济新闻
[5] 金赛纶自杀之后，异见房间
[6] 裴勇俊纳税1亿人民币 相当于一家中型企业，重庆时报
[7] What Has Actress Kim Sae Ron Been Up To Since Her DUI Incident? Koreaboo
[8] 吸毒与自杀，韩国顶流的宿命？凤凰Weekly
[9] 金秀贤曾交往9个女友 谈另一半：要愿为我而死，中国新闻网
[10] 数据 | 中国代言激增、艺人风险走高，运动员成顶奢品牌新宠，界面新闻
[11] Choice数据
[12] 十个郑爽也伤不透Prada的心，燃财经
[13] Prada发布2021年业绩报告收入大涨41%，净利润扭亏为盈，福布斯中国
[14] Prada中国代言人又“塌”了 毛利率却达到上市以来最高，证券日报
[15] Miu Miu去年收入上涨93.2% 北京商报
[16] 时尚不老传奇凯特·莫斯，VOGUE CHINA
[17] 代言人因离婚官司翻红，Dior香水多地售罄，澎湃
[18] DIOR「Sauvage」成为全球最畅销香水 Nowre
[19] 疯狂的MiuMiu何以扛起Prada跑，虎嗅
[20] 金秀贤商业代言受冲击，或面临巨额违约赔偿 Netflix、Disney+韩剧之战再添变数，每日经济新闻
[21] Celebrity Scandals That Cost Big Brand Deals , Buzztatler
[22] Top brands drop South Korean actor Kim Soo Hyun after relationship controversy, CN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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